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《大逆不道》作者:杜辛 文案: 万字短文,师徒年上,处心积虑老师父X傲娇冷淡小徒弟   1.   “十二,有个任务给你。”我的师傅仙气飘飘地走进来,坐下时撩起的衣摆里飘出茉莉味的熏香。   我刚出浴,头发还在湿答答地滴水,亵衣亵裤将将套上,听到师傅的声音我的第一反应是把舀水用的瓢甩了出去,那东西近不了他的身,他捻起桌上的一颗蜜饯把瓢打碎了。   师父老神在在地叹气,“杀气这么重做什么,为师可是等你穿好衣服了才进来的,出来,小兔崽子。”   我从屏风上抽了一条干布挂在脖子上,赤脚走了出去。   师父毫不客气地从小炉上拿下温好了的酒,倒出一杯后用三指端着举到唇边,“还是你酿的酒香。”   我从小受到的训练让我在他在场的场合都浑身紧绷,我沉默地站在圆桌的另一头,对他的自言自语恍若未闻。   “说话。”他睨我一眼,微微泛红的眼角狭长而又上挑,像把勾人的弯刀,是致命的温柔。   我干脆偏过头去,看着窗格上的树影,冬天叶子都落光了,交错生长的秃枝丫像我用来取人头的飞锁。   师父用松子丢我,“看看为师吧,嗯?”   我去取了纸笔,用朱砂在白纸上写,“谁?”   你想让我去杀谁?   师父把我写的字撕下来仔细折好收入怀中,细长白皙的手指比白玉还要漂亮,我没有往上接着看,用干巾揉搓着齐肩的头发,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淡香。   “孟浪楼主。”他饮了一口酒,发出惬意地喟叹,“你这回是不是多加了什么,怎的这么香?”   我点头应下,披上衣服准备去报库里调用孟浪楼主的信息,师父起身抓住我的后衣领把我拖了回去,我下意识的肘击也被他拦下,他箍着我的腰又坐下,我在他的腿上挣扎,两三下被卸了力,他单手抱着我,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。   “十二,为师到底哪里得罪你了,大婚之后就对为师没个笑脸。”他的下巴垫在我的肩窝里,唉声叹气。   我咬着唇不说话,心里暗暗计算着手脚脱力的时间。   敲门声响,一个柔柔的声音传进来,“姑爷,小姐找你呢。”   “何事?”他懒懒地道。   “小姐说有些不适,想让姑爷去陪着。”   几句话的功夫我已经用内力冲破了他给我下的禁锢,我挣脱出来,打开了门。   门口的双髻小丫鬟愤愤地看着我,像是企图用小拳头和我打一场把她的姑爷抢回去,我挑了挑眉,不去迎她要吃人似的眼睛。   小丫鬟跺了跺脚,“姑爷,快走吧!小姐在等呢!”   师父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,我躲过他想来摸我头发的手,低垂着头站在门边用行动告诉他快滚。   他提着衣摆跨过门槛,茉莉熏香四溢,我听到他低低的叹息,然后在他的身后关上了门。   圆桌上剩下他留了残酒的玉杯,我把它举起来,模仿师父用三指托着酒杯的动作,把已经冰凉的酒灌入腹中,被辣出了眼泪。   我叫十二,是他十二个徒弟中最小的一个,我从记事起就被他抱在怀里,他教我读书识字,为人处世,武功心法,连床帏之事都是他一把手教出来的。   他姓贺,单名一个罂字,是我的如兄如父的老师,是我十九年来的妄念。   他于三月前迎娶江湖上芳名远扬的舞姬秦烟烟,自那之后,我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。   2.   历代孟浪楼主的名字都是同一个——孟浪,我捧着卷轴,豆大的火苗不住地跳跃,我看得眼睛疼脑子也疼,但是报库的信息不准出库,不然我也不会盘坐在无数个大书架之间,靠一盏昏黄的油灯照明。   一目十行地看完,我对孟浪楼选拔当家人的方法有点恶心,根据卷轴上说,孟浪楼每隔十年就会把候选人们聚集在一起,谁一晚上采的苞最多,谁就是孟浪楼主。   采苞,指的是给处女处子破身,孟浪楼每选一次当家人,就有数百处子之身的人遭殃,江湖上近年对其的讨伐之声渐起,我师父是个热衷于多管闲事的人,一个搞暗杀的小组织,非得去争这个风头,我看也是有病。   出了报库我心里还是有隐隐的不适,打了清水洗了好几遍手,回房的路上碰到了我的大师兄。   “啊,十二,我正在找你。”他手里捏着一条黑布,拉着我在廊下坐着,“十二,你知道我们这一行,最忌讳的就是让人看了容貌去。”我被他一本正经地样子感染,慎重地点了点头。   杀手,一旦被人知道长什么样,除非毁去一张脸躲藏一辈子,不然都不得好死。   别和我说易容术,混江湖的能不能现实一点,那么玄幻的东西,不存在的。   大师兄把他手里的布条展开,“师父说成亲花了太多钱,大家最近吃穿用度什么的都委屈一点儿,他让我把咱们平时的蒙面巾改进一些许,正好你这次出任务用得上。”   他手里是一条三指宽的黑布,上面用剪刀剪出了两个洞,他示范着带上,眨着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我,“十二,这样戴。如何,是不是比蒙面巾带起来要轻便好看一些?”   我张了张嘴,只觉得他看起来很蠢。但是大师兄性格纯良,杀完人之后还会躲着掉眼泪,我不忍心打击他,只好昧着良心露出赞赏的神色。   他果然高兴了,三两下把新装备解下来塞给我,“那我马上就给咱们每一个人都做一条去!”他步履轻快地走了,我在原地呆了许久,还是没忍住笑,转身回房,闻到茉莉香的时候我心道不好,踏出去的一步匆忙收回,我撞在廊柱上,贺罂沉着一双眼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我。  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。   贺罂的脸拢在白裘毛茸茸的衣领里,说话间吐出的白起模糊了色泽艳丽的唇,“许久没见你笑了。”   我闻言才发觉嘴角还翘着,赶紧收了表情,垂下眼等他走开。   “孟浪楼主的资料你都看完了?”他没有走的意思,双手拢在袖中问我。   我点点头,鼻尖又是茉莉花香,一个大男人整的每天香喷喷做什么,我好想打喷嚏。   “准备走了?小一给你的东西你拿到了吗?”   我扬起手里的物件,抬脚准备走人,他并不拦我,只是低低的唤了一句,“十二。”   我停在和他擦肩的地方,余光里他并没有转头看我,而是抬头看廊檐上挂的冰棱,“你可曾有话要对为师说?”   冰棱滴了水,砸在我的肩,我摇头,手里的带子被攒地发皱。   他不意外似的,抬手接住了砸下来的第二滴水,声音低不可闻,“去吧,好好的回来,等你过年。”   我在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抬腿就走,但是训练出来的耳力还是一字不漏地把他的话收了进来。   我没什么东西收拾,背了个小包袱就出了门,孟浪楼在千里之外的南方,我踏出大门时,听到小丫鬟铃铛一样清脆的声音,“小姐!姑爷来了!”   把所有情绪都压下心底,我飞身而起掰断了一根晶莹的冰棱,举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上了路。   3.   水路都被冻住了,出门的时候我没有去账房领路费,大师兄既然说大家都委屈一点儿,我就先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挪了一些。   其实私房钱也就是我从小到大贺罂给我的小玩意儿,金银珠宝,有一次别人送了他一件据说是秦烟烟的肚兜,绣工精致,暗香阵阵,他那个时候还不认识她,拿到手就随意丢到了我头上,天知道这个老畜生怎么想的,我当年才十五岁。   路过当铺门口,我走进去,掏出一把圆溜溜的珍珠,这是我四五岁的时候,跟师兄姐们玩弹珠输光了,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,贺罂路过把我抱起来,一边用袖子给我擦眼泪一边从新衣服的领口揪下来给我的。   “客官,您真的要全部都当掉吗?”店铺掌柜羞涩地说,“我们店里的储银可能不太够...”   我没想到有这么贵重,把散落在柜台上的珍珠收了一半,掌柜搓着手朝我笑,露出口里的镶金牙,“您再收一半回去吧...”   “......”   最终我只当了三颗,怀揣着鼓囊囊的钱袋去驿站买了一匹马。   离过年还有一月,我在刺骨的寒风中策马奔驰南下,一路饮雪水啃馒头,七天的路程被我缩短到三天,我几乎没怎么睡觉。   孟浪楼在湿暖的南城中心,三层建筑,红柱金瓦,丑得我都不用问路,在城门口就看到了顶楼迎风招展的巨大彩旗。   要入内就要乔装打扮一番,府里从上至下都认为我长得太小了,又白,一看就不像个干暗杀的,更不像个会进青楼找乐子的男人。   对,孟浪楼既然叫了这么个直白赤裸的名字,做的生意也就是皮肉生意了,孟浪楼主听起来威风,不过就是江湖第一青楼的老鸨而已。   我知道把自己往粗犷弄可能不太现实,所以我办成了女装,花了一百文钱请了一个老乞丐装作我爹,把我卖进孟浪楼。   “孩子,你到底为什么想不通?”老乞丐在孟浪楼的后院里对我耳语,我沉默着打量四周地环境,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字---道,孟浪楼横行几十年,残害少男少女无数,其心可诛,我这是替天行道。   老乞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,向负责买卖的人哭得越发真情实意,生怕他们不把我买了。   其实我没说实话,我此番前来一小部分是因为命令,剩余的只不过是闲的慌,家里我呆着不自在,趁机出来撒撒欢也好。   等到老乞丐领了银钱,一步三回头地走了,我跟着一个扭腰摆臀的女人进了一间小屋,桌椅板凳床俱全,居然还是单间,我心想孟浪楼不愧是青楼行业的领头人,对一个新买的雏儿都如此财大气粗,以前听三师姐说过,她去过的青楼里,多数小丫头都是住通铺的。   “就在这儿吧,一会儿自己打点水洗个澡换身衣服,晚上自然有人来领你去接客。”女儿掐着嗓子说道,走之前还用长长地指甲在我脸上搔了搔,似羡似妒地说了一句,“果然嫩。”   我静站着,耳朵里的脚步声渐远,我解开衣裳,把绑在胸口的两个馒头拿出来吃了,然后把女装换成黑色的夜行衣,洗了把脸在床上打坐休息,我的战术从来都是速战速决,长期埋伏更容易生事端,我今晚就要夜探孟浪楼。   在连房梁都透着脂粉气的房间里,我半梦半醒地睡着了,耳边响起震耳的鞭炮声,贺罂一身大红喜服立在堂前,手里牵着红缎,他的身旁是身姿袅娜的秦烟烟,他听到宾客的惊呼声回过头来,对着衣衫褴褛,提着一个人头的我说,   “滚。”   4.   那时我刚完成一个任务,走之前贺罂送我到门口,替我把束在脑后的长发从衣领子里拿出来,温声道,“好好的回来,你的生辰就要到了,为师给你准备了好东西。”   我捉住他在我头顶乱摸的手,我的身形还是比不上他高挑,目光平视之处是他时刻都翘着的唇,我说,“你不要又败家买稀奇古怪的东西了,你就会欺负大师兄算不清楚帐。”   贺罂笑得更欢,反扣住我常年练武而变得粗糙的手心,“没有,没花钱,你不要老是到小一那里去告为师的状,上次给你买的寒铁飞梭你明明喜欢得很,转身就把为师给卖了,让小一抓住我一阵唠叨,没良心的小东西。”   “师父,”我微微仰头对上他桃花泛滥的眸,“我走了。”   那半个月,我幕天席地,终于得到一个可乘之机,百般思虑还差点中了埋伏,浴血奋战之后我也狼狈不堪,卖家的要求是项上人头,我把他杀了,掏出匕首去割他的颈喉时,他突然回光返照死死地抓住我的头发,头皮上的痛意让我心生狠辣,还温热的血喷了我一身,他五指不松,我急于脱身,想到贺罂还在等着我回家,我便用带血的利刃割断了大半发尾。   贺罂曾经说,我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硬邦邦的,连一双眼睛看人都不曾柔软过半分,只有一头到脚踝的发,细软青黑,他爱不释手。   我并不心疼,我只想早点回去见他。   也是如这次这样,我用一块破布包裹着那个倒霉蛋的人头,两日快马加鞭,下马的时候还差点没站稳。   不管是门口的石狮,还是没有提过字的匾额上,都挂满了血红的绸缎,我身上的血已经干涸发黑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,我一步一步缓慢走向正堂,很多人都围在那儿,我看到很多门派的校服,他们脸上都一片喜气洋洋。  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我,发出一声看到了怪物般的惊呼,出了堂中央穿着喜服的两个人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,我知道我此刻蓬头垢面的亡命之徒相不能登这样大喜之堂,但是那个以红头绳束发的人,是我从来不敢僭越的雷池彼端,是我放在心里,日夜千呼百唤的渴望。   “你...”我两日未进水米的喉咙干得说不出话,他静立了片刻,只是微微侧了身,用眼角扫我一眼,薄唇轻启,“滚。”   第一次我没有对他的话做到令行禁止,我感到脑中剧痛,发痛的眼眶里似有泪水,我抹了一把脸,是干的。   然后我就失去了直觉,一根醉针打入了我的穴道,我便昏沉地睡了过去。   再醒来是在我自己的房中,睁眼的第一反应是谢天谢地,这里没有那铺天盖地的红绸。擅长医术的十师兄端了药进来,看到我赤着脚踩在地上,一个扫堂腿把我放到,然后扛着我放回了床上。   “十二,”他三指置于我的脉上,沉声说,“忌多思,忌心浮气躁,把药喝了。”   苦涩的味觉充满整个口腔,我并不觉得体内有何不适,也不会心浮气躁,心死,如何浮躁。   “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?怪可惜的。”十师兄往我嘴里塞了一颗蜜饯,撤回手时摸了一把我肩头的碎发,把指尖的糖粉都抹在了上头。   我张了张嘴,却发现说不出话来,奇异的是我并未惊慌,我拉过他的手心,写了三个字-----不可惜。   三千青丝一朝断,不管是前尘还是从未有人闻的以后,都被我一并留在了那个血染地狱里,这样,也好。   孟浪楼开楼的锣响之时,我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。   这个梦太真实了,真到本来原本不太记得的,贺罂冷淡的一瞥,再一次清晰了起来,我运行了一遍心法,身上的冷汗被蒸干,窗棂处传来轻响,我抖袖甩出银针,力透墙壁,闷哼声响起我才不紧不慢地踱到窗前,窗扇推开的那一刻我愣了,随即皱眉道:“怎么是你?”   5.   我认得这个人,当初在喜堂之上,就是她站在喜娘边上,在贺罂滚字一出口,就朝我飞了一根醉针。我善暗器,五官五感都比一般人敏感,那日虽然心神恍惚,但是我在闭上眼之前,还是看清了这个人的脸。   毒医命绝绝。   一个医者,名字却取成了一条死路,也是清奇。   命绝绝捂着额头,像个耍赖的孩童一样坐在地上,惨兮兮地看着我,眼里有粼粼水光,我们就这么对着瞪了片刻,她突然嘴一张,我迅速朝她打出一道掌风,正中她的脸,把打算嚎啕大哭的命绝绝掀翻在地。   “......”命绝绝估计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凶,怔愣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五师姐养在厨房里的那只呆头鹅。   我叹了口气,松懈下来,这姑娘是贺罂的老友,虽然不知她为何而来,但是她不是敌人。   “你来这儿做什么?”我用简短的手势问她,她还是苦哇哇的一张脸,似乎在生我的气,我的手语还在初学阶段。断断续续地比划:“命姑娘,你的身手不在我之下,不至于连普通的银针都抵挡不了吧。”   她闻言,松开了捂在额头的手心,银针落地轻响,坐着没起来,“贺罂教出来的徒弟果然和他一样,欺负了姑娘家也不知晓道歉的么?”   “是我冒犯了,抱歉。”我顺着她的话头赔了礼,为显诚意还欠了欠身子,她拍拍裤子站起来道:“你是来杀孟浪楼主的?”   我点头,她双手绞在身后,天真地一歪头,笑了笑说:“那巧了,我是来救他的。”   我心内大惊,贺罂不会不知道他的朋友的动向,靠每天飞进飞出的信鸽坐知天下事,我府内的鸽子,只只精壮,全是练出来的。   我看命绝绝的眼神不像是在说笑,稳了稳摇摆的心神,我垂下眼用拇指在颈脖处一划。   我只管杀,别的无所谓。   命绝绝满不在乎地道:“那是自然,而且我们俩本来就互不干扰。”   “?”我疑惑地看着她,难道她能把死人救活吗?   命绝绝朝我挥了挥手,我退后两步,看着她手脚并用地爬进窗来,蹭了一身灰,关好窗后她压低了声音道:“孟浪楼于半月前易主。”   我心说不可能,离上次孟浪楼选楼主不过三年时间。   她看都不看我,自顾自地道:“我知道这不寻常,我也吓了一跳,这次易主只有孟浪楼内的人知道,江湖上并未知晓此事。”   我眉心蹙起,用探究的目光扫视她,既然没有外传,你又是怎么知道的。   命绝绝笑得像个和我卖弄玄乎的先知,“因为请我来的人是旧,我要救的人是新主。”   我明白了,江湖上并不知晓孟浪楼易主,我要杀的人是三年前采了苞之后,把人尽数残害致死的老楼主,而命绝绝此番前来,是要救那个神不知鬼不觉上位的人。   比划太繁琐了,我沾了冰凉的茶水在桌面上写道:新楼主命不久矣?   那也是倒霉到家了,这才上任几天。   命绝绝摇摇头,“除非我毒医把他毒死,否则他能活到九十岁。”   既然不冲突,我便没什么顾忌了,问了其实一开始就该问的问题:你在我的房外鬼鬼祟祟的做什么?   “你这个人,写字难看说话难听呢,”命绝绝鼓起双颊,气呼呼地说,“你就没想过我是来帮你的吗?”   我一愣。   命绝绝翻了个白眼,一脸要被我气绝的模样,“你那个杀千刀的师父,飞鹰传信要我一定护你周全。”   “......”我不知道说什么,好像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往外冲,堵住了胸口,又闷又挤,满满当当地填住了空荡的心房。   飞鹰,是贺罂在传递生死之令时才会动用的信禽。   6.   上一次放出飞鹰,是三年前,朝廷和江湖反动门派于岭北一战,他把反贼的计划通过飞鹰传给了前线的凤骥军。   自那一战后,参与战争的门派全部被剿灭,孟浪楼最后才站队,还站错了,但是由于一些不为人道的原因,只处死了楼主,孟浪楼得以保留。   毕竟孟浪楼的生意做了这么多年,恩客遍天下,朝廷见它没起什么作用,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它。   贺罂是当今圣上一手安插在朝野之外的耳目,黑白两道并走,高高在上的庙堂之内,皇帝通过贺罂下达杀伐的命令,贺罂再交由我们十二人,我们是比军队更快,也更隐蔽的凶器。   要不是三年前的新楼主做得太过,江湖上的名门正道都蠢蠢欲动,他也不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,派我来的真正原因,是因为皇帝容不得别人抢功,虽然我得手了,也没人会知道谁是凶手,皇帝只不过是想满足自己而已。   朕是一个嫉恶如仇的皇帝,那位大概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。我朝建国百余年,出了一个虚荣心无人可匹敌的帝王。   但是我没想到贺罂会启用飞鹰,一大把年纪了,这个人怎么还是喜欢胡闹。   命绝绝百无聊赖地坐着没有要走的意思,我看时辰不早,准备出门查探,她拽住我的腰带懒洋洋地说:“急什么,坐下。”   物以类聚,人以群分,贺罂的朋友和他一样很不靠谱,我把涌上喉头的一句别碍事强咽下,就有人敲响了房门。   “进。”命绝绝放开我,“你看,我都说了不用着急。”   门被轻轻推开,跨进门来的人身披月光,长身玉立,微微笑着说,“久仰,我是你要杀的人。”   我从十岁开始杀人,到如今手里人命无数,洗不清的一身血腥,从来都是我去取,主动来送死的,还是头一次见。   寒铁飞梭沿着袖管落入手心中,我不相信他真的心甘情愿来送死。   来人倒是神态自若,问我身后的命绝绝,“他还有多久能醒过来?”   命绝绝道,“你死之后我会下最后一针,不日便能苏醒。”  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,“那便好。”随即转向我,“孩子,动手吧。”   眼前这个男人闭上了双眼,嘴角还挂着笑,我没动手,给了命绝绝一个解释一下的眼神。   命绝绝咳了一声,正经道,“你知道我的名字,命绝绝。”   我点点头,等着她继续说,她的目光冷冽起来,“在下的祖训,非临死不出,所以多年来毒医做的是与天争命的买卖。”   “和天斗,不得好死,所以救一人,就要拿一命来抵。”   “这位楼主,知道迟早会死,他想救的人危在旦夕,所以他和我,以及你师父做了个买卖。”   “他通过贺罂联系到我,顺手送了他一个人头。”   “十二,能说的我都说了,你该动手了。”   “......”  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毒医,并不是说其善毒,而是一颗心,被以命换命的祖训浸泡得百毒不侵,来求他们救命的人都是走向了绝路,一救一杀,他们毫无怜悯。   孟浪楼主还闭着眼,偏偏若君子,和传闻中大肆虐杀的魔头丝毫不像,在命绝绝说话的时候他的睫毛都不抖动一下,非常心宽地等死。   整整三个月,我未吐一言,连我自己都忘了语言从胸腔里带着七情六欲说出来的感觉,而此刻,我握着寒铁飞梭锋利的边缘,沙哑至极的嗓音刺耳,   “你...换的是何人的命?”   他一怔,然后缓缓地笑开,他一字一句地说,   “心上之人。”   鲜血溅上脸颊的感觉我已经习惯了,但这次,我居然被烫得后退了一步。   他睁开眼看我,眼里是奇异的平静,我闭上眼,鼻腔酸涩,眼眶发干。   我第一次觉得我自己,罪大恶极。   7.   孟浪楼主身死,我的任务完成了,按理我应即刻回程,但是我没有走。   命绝绝告诉我,一旦被救的那个人醒来,关于换命之人的一切,都会被那个人遗忘。   “不然我累死累活把人就回来,又伤心死了可怎么办。”她这样说着,整个人看起来娇小可爱,天真无邪。   我在孟浪楼旁边的小客栈住了三天,第三天夜晚命绝绝来告诉我,新楼主醒了,他接到了朝廷的警告,会把孟浪楼上下洗血一遍,不再放肆。   我没说话,事实上,我也就那天夜里,问了那个一心求死的人一句,你救的是谁。   我得到了答案,有一瞬间的后悔。   现在都过去了,我身处温暖如春的南方,开始思念北边无名府中的剔透冰棱,白雪皑皑。   命绝绝和我一同启程,她说,贺罂还欠了她钱,过年是个讨债的好时候。   见我不理她,命绝绝撇撇嘴,神神秘秘地靠过来,   “十二,你就不想知道你师父为什么欠了我的钱么?”   我并没有归心似箭,所以用珍珠换了一辆华顶马车,摇摇晃晃地往北走,这次任务统共花了七天时间,是我用时最快的一次。   命绝绝离我太近了,满嘴糖瓜的味道,我躲开她甜腻的气息,闭目养神。   良久,我以为她知趣了,才要放松紧绷的肩膀,就听到她嘁了一声,“果然如贺罂所说,冷面冷心的小东西。”   随之眉间的褶皱被她粘着糖粉的手指抚平,她的声音在马车的轱辘声中摇摇晃晃的,伴着咀嚼零食的咔嚓声。   “三月前他大婚,礼成之际你一身血污站在门口,你仔细想想,那时你可蒙面了?”   我顺着她的话音回忆,猛地一惊,似乎是...没有。   “你当时是去杀当年重伤凤骥将军的朝廷叛徒,他死之后首级消失的消息就已经迅速传遍江湖,两天后你提着一个头难道是来贺喜的吗?当日来吃喜酒的门派那么多,他们都看清了你长什么样。”   我惊恐地想睁眼,我那日...竟是暴露了么?可为什么至今平安无事?   命绝绝掌心盖着我的双眼,不疾不徐地安慰,   “嘘,别怕,你没有出事,也没有连累到无名府。”   “我把你弄晕了之后,找人把你送回了后府,礼成后的宴席上,贺罂让我在所有的吃食酒水里放了我新制的忘生散。”   “因为那味药,看到你的脸的人,都忘记了那天看见了一个小疯子。”   “忘生散选料珍贵,不是一般的有钱买得起的,那一次用量那么多,贺罂把半个账房都掏空了,可这样还是不够,我让他交出另一半,他反倒嬉皮笑脸地说,‘我还要养家的’。”   “这三个月他大肆揽财,我就是去要钱的。”   命绝绝的掌心还带着南方的温热,我的心境在几句话间大起大落,疲惫地睡了过去。   迷糊间感觉命绝绝给我盖了一层薄毯,她最后一句话宛如叹息,缥缈地钻进我的耳朵里。   “贺罂就是太爱多管闲事,伤了你的心,但是你们俩就当好事多磨吧。”   8.   再一次见到贺罂,我口干舌燥,头晕眼花。   大师兄在腰间的围裙上擦擦手,跑过来把我接去,命绝绝瘫倒在门槛边,哆嗦着说,“他是铁骨么...”   “回来了?”贺罂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,大师兄钳着我的腰把我提起来转了个向,又摁着我的脑袋和他一起行了个礼,“师父,师娘。”  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瞧了他一眼,肤白若雪,唇红如朱,我觉得我已经烧糊涂了,朝比秦烟烟还漂亮的贺罂嘿嘿一笑,接着就是眼前一黑。   恍惚中一双手将我抱起来,茉莉熏香久违地包裹住了我,依稀听到贺罂小声的训斥,“笨手笨脚,再给我提坏了。”   大师兄委屈地呜咽一声,我不忍心,摸索着去拍他的肩膀,拍到一个柔软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,我意识模糊,听到一声轻笑。   在睡海里沉浮之间,隔一阵被喂下一碗苦涩的药汁,我时冷时热地不好受,做了很多梦。   梦到不过我这个年纪的贺罂,抱着一个软嫩嫩的娃娃,手忙脚乱地哄,娃娃长到两三岁,贺罂就一边视察院子里的师兄姐们扎马步,一边摇着拨浪鼓,把挂在大师兄胳膊上的娃娃抱下来,再后来,娃娃第一次出任务,回来的时候满手的血,扑进等在府门口负手而立的贺罂手中,弄脏了他的白狐裘,最后一次定格在张床上,贺罂把十六岁的娃娃压在床上,低头在他的耳畔和颈间来回轻吻,然后往边上一躺,轻喘着说,“把为师刚才教的,演习一遍。”   最后一梦特别清晰漫长,我从旁人的视角看这一幕,真心实意觉得贺罂是个衣冠禽兽。  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,醒来的时候一地白花花的晨光,贺罂靠在床柱上睡得安稳。   “......”凭良心说,我师父是个美人,但是美人染血,心肝都是黑的。   他成亲的事始终是我的心结,我不说话,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。   我怕我一开口就是,老混蛋你偷摸着成亲,那我怎么办?太卑微了,他养了我十九年,这样问会显得我是个觊觎他多年的白眼狼。   秦烟烟我倒是没认真看过,师门不幸,风纪向来不严谨,晨昏定省视为无物,况且我一向认为,天下美人与贺罂,师父最美。   我坐起来的同时贺罂睁眼,目光清明,嘴角微翘。   “你偷看为师。”他大大方方,语气还很欢愉,我低头找鞋,觉得他既闹眼又闹心。   我推开窗,院里积了一层厚雪,难怪光那么白,我有点雀跃,想去找师兄姐们打雪仗。   “绝绝说,你身体无碍。”贺罂慢悠悠地说道,我转身在柜子里找棉靴,我听不见听不见。   “她还说,杀孟浪之前,你开口说话了。”我一愣,脑袋撞在隔板上,我以为命绝绝说的是这次风寒之事,没想到她是指我的嗓子。   贺罂踱过来,手指插进我的发间轻轻揉搓,“十二,求你问为师些什么吧,为师憋得难受。”   “......”我对身后这个人,一直想做到发乎养育之情,止于师徒之礼,屡战屡败,屡败屡战,现在被他温言一求,胸膛里积压了数年的放肆几乎要破胸而出。   “你...”我转身看他,刚说一个字,贺罂就有些激动地握住我的肩膀,我皱了下眉,他又松开些许,“为师怎样?”   “你与秦烟烟...”我声若蚊呐,喉咙火烧火燎的,贺罂眼睛弯起来,手指放在我的喉骨上轻轻按压,我一个搞暗杀的,被人握住了命门还毫无反应,也是失败。   “秦姑娘与我清清白白,我受人之托照顾她一些时日而已。”   “那你成个屁的亲啊!”我看不得他悠悠闲闲的模样,怒从中来,扯着破锣嗓子吼他。   贺罂一愣,眼睫抖动了几下,显然是被我吓了一跳,我挣开他,火冒三丈地往门外走,他跟在我后面凄凄切切地喊,“十二!你这个不孝徒!给为师他娘的站住!”   贺罂多年来都是温文尔雅的,看来这次是真的急了,我头也不回地怒吼,“你娘谁啊!”   “我娘是你婆婆!混蛋玩意儿你别跑!地上结冰了!”   我无头苍蝇一样的乱闯,中途踩到了出来散步的呆头鹅,它嘎嘎地挥舞着翅膀加入了追逐我的队列。   大师兄从廊下引来一个人,我把他一把掀开,准备再掀一个人的时候被大力拦住,我愤怒地抬头,撞入一双促狭的眼。   这人剑眉星目,英气的眉眼却是女性的柔和,我手忙脚乱地退开,朝她行礼。   “见过凤骥将军!”   9.   凤骥将军沈千鸾,军功世家,自小随父上战场,老将军去世后继承父业,当之无愧的巾帼英雄。   而此刻这个女英雄坐在大堂里,身旁是温婉娉婷的秦烟烟,她握着秦烟烟的手,眼里有柔情万种。   方才被我气得骂娘的贺罂端着茶碗,坐出了一派家主之风。   他和沈千鸾都心照不宣地不说话,命绝绝走进来,招呼道:“回来啦?”   沈千鸾点点头,“嗯,刚到。”   然后又是一室寂静。   命绝绝朝我挤眼,我摇摇头,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。   “咳,”贺罂终于舍得放下茶碗,“既然你回来了,那就把人接走好好照顾,皇上那里不用操心,我看着呢。”   接着他转向我,慢慢说道:“十二,为师跟你解释来龙去脉,你别跑。”   我点点头,心说你放开我的袖子再说话。   小炉上煮着茶,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,贺罂的手指从我的袖子转移到指间,我没动,任凭他扣住我的手。   “三月前,皇上下令让千鸾去收服北边来的蛮人,事不成不得回朝,圣旨是在你出门之后的第二天下达的,我们都措手不及。”   “一年前太后大寿,秦姑娘在殿上的一舞惊艳四座,皇上就动了把他纳入后宫的意思,但是秦姑娘毕竟是江湖中人,所以皇上和太后、百官吵了大半年,终于让她们松了嘴。”   “但是千鸾和秦姑娘早就情投意合,皇上不敢直接和手握重兵的沈家杠上,所以就让千鸾去打什么都没做的蛮人。沈家世代忠于皇家,皇命难为,只得求助于我,我身为她的好友,不得不帮她一把,所以假意取了秦姑娘,皇上就不能得手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我不明白,一个皇帝,想要什么不行?   贺罂邪邪地一笑,“他要是敢抢人妇,我有的是办法让百官的奏折把他埋了。”   我安静听完,发现他收了话头,又开始装模作样地喝茶。   怪不得回程的路上命绝绝说,“贺罂就是太爱多管闲事了”。   我站起来朝众人欠身致意,“各位慢聊,十二先退下了。”   贺罂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又松开,“去吧,去看看你那抓鹅的大师兄抓到了没有,半天没动静,别是给鹅啄死了。”   路过厨房,大师兄一身毛地钻出来,“十二!中午想吃什么?”   “都行。”我说完就走了,溜溜达达到贺罂的院子里坐着,明明是冬天,他的院子里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。   角落里有银光闪过,我弯腰找过去,看到墙角搭了一个小小的棚子,里面护着一株没有花叶的枝丫,反射银光的是一个银制小牌,上面镌刻着贺罂遒劲的字迹:十二拾于花市,赠与罂,曰人胜花香。   我完全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,我轻轻地碰了一下光秃秃的枝干,鼻尖的茉莉味骤然浓烈了起来。   我腾地站起身,转身抱住了张开手臂的贺罂。   贺罂在我耳畔叹了口气,“你十六岁之后就不让为师抱你了。”   那是因为十六岁之后,你就不只是我的师父了。   我收紧手臂,恨不得把自己嵌进他温暖的胸膛,他摸摸我的后脑勺,声音低沉,“十二,师父大逆不道,怕是不能给你找个师娘了。”   我闷闷地说,“你敢,你又不是一个人大逆不道。”   他像是十六岁那年教我如何色诱暗杀对象一样,鼻尖蹭着我的鼻尖,我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拉低,凶狠地吻上了他挂着笑意的唇。  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,落在我和他的眼睫上,我的师傅轻笑一声,伸手拂去冰凉的雪花,弯腰把我抱进房里,身体力行地教我何为真正的大逆不道。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